梅利号屠杀事件：海权更迭与经典渗透模式终结

梅利号屠杀事件：海权更迭与经典渗透模式终结 原创 鹰眼荷鲁斯 历史心发现

1502年，在印度西海岸发生了臭名昭著的梅利号屠杀事件。当时，这艘载有数百名妇女、儿童的远洋大船，正准备从麦加起航后返回印度港口卡利卡特。但由达伽马率领的第4印度远征舰队，却将其团团包围，又通过整整2天的折磨将之彻底摧毁。大部分成员死于火灾和爆炸，或是在落水后遭葡萄牙攻击者补刀。这场屠杀无疑是大航海家达伽马的生涯污点，也是近代海权更迭的一个标志性事件。

然而，当时的大部分人或后世读者，都没有意识到梅利号遇难的另一重要含义。那便是经典世界的渗透发展模式，正在以最为暴力血腥的方式被迅速终结。

最初的世界体系，始于公元7-8世纪的阿拉伯大扩张阶段。一方面通过大规模军事行动，由陆路向着东西两端同时挺进。同时，也不忘从也门和阿曼的海岸派出商船，走海路接管那些分散在环印度洋世界的贸易据点。尽管整个过程相对缓慢，所取得的成就也非常可观。仅仅到200年后的公元10世纪，就让当时世界上的大部分口岸都有商人身影。

如此成功的全球性散布，首先就得益于两代阿拉伯帝国的军事扩张。无论稍早的大扩张时代，还是后来定都大马士革的伍麦叶王朝，都在以强硬手段重创了老对手拜占庭，并几乎彻底消灭了萨珊波斯势力。以至于原本能控制丝绸之路的波斯系商团，失去了作为后盾与支点的本土力量。随后的阿巴斯王朝，又是一个大量吸纳东方制度和文化的“新波斯帝国”。使得许多依然坚持拜火教的沿海商贾，纷纷以改宗换取现实利益。当他们的海船一如既往的开向印度，便将那些因不愿屈从君主而出逃的流亡社区也大量同化。

当然，随着地域逐渐远离中东海岸，早期商人也必须采用其他柔性手段来进一步开拓势力。比如用通婚等手段，迅速在某个港口获得本土定居者身份。然后将自己的商站变成一个潜在基地，吸引更多同宗教友赶来加盟。

数代人后，他们的后裔又以相同模式运作，将类似的根据地发展到其他港口。不仅涵盖整个印度次大陆，也深度介入南洋群岛、中南半岛和岭南海岸。例如宋元之际的著名回商蒲寿庚，其家族就发源自西亚或波斯，但可靠的出发地却是越南的占城。在他们落脚泉州之前，可能已在海南做过停留。等到自己成为南宋朝廷任命的港口官员，已经能顺利联通一条涵盖南海的家族贸易网络。

蒲寿庚家族的成功之道，还在于他们主动模糊的个人效忠准则。与后来冲入好望角以东的大部分欧洲船长不同，商业网络的开拓者们，往往都会直接加盟所在地政权。除了随身携带的大笔资金和特定技术，还有亲属同族之间的海外关系。这让他们很容易受到原统治者青睐，并在对方内部建立自己的小型利益集团。结果，当某个外部群体要介入他们的垄断领域，就会发现自己在周遭各处都受到。除非有本地统治者的坚决默许，就难以在看似羸弱的线路中见缝插针。早已呈星罗密布之势的商团驻地，也彼此心照不宣的达成默契，并通过修建寺等手段，继续培养所在地教众。

1498年，达伽马在首次远航印度洋的过程中，就感到了这个庞大垄断体系的可怕。无论是在东非的蒙巴萨或摩加迪沙，还是西印度的卡利卡特和坎诺拉尔，都受到几乎同一人群的集体。无论当地统治者信仰什么宗教，对于新来的船队态度如何，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商人影响。对这些葡萄牙探险队的态度也就急转直下。甚至于在刚刚接触时，就已经下决心要动用武力进行消灭。这些不愉快的回忆，无疑让大航海家对东方世界的印象迅速降低。后来对梅利号的痛下杀手，就是他在第二次远航印度时的必然反应。

许多人往往站在当代道德制高点，一味的批评达伽马等人的暴虐之举。但却容易忽略，当时的海商，同样不会在公海上放过任何能夺取的目标。只要判断对方的武力不如自己，就会想方设法的将财务或船只都霸占过来。比如作为受害者的梅利号本身，也是装备大量火炮的武装舰船。排水量约500吨的庞大体积，无疑是古代世界的海上巨无霸。倘若遇到的不是葡萄牙远征舰队，而是力量较弱的哥伦布，那么结果究竟是谁屠杀对方也犹未可知。仅仅因为长时间没有遭遇强劲敌手，才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显得如此无助。

事实上，在梅利号事件发生前2年，远在更东面的舰队还在忙于开疆拓土。他们在已经控制文莱和婆罗洲沿海的基础上，直接发兵攻取了吕宋重镇马尼拉。将原本属于印度教区的城市，纳为自己的最新殖民地。其措施无疑算不上和平，甚至比后来要求四处建设堡垒的欧洲人都要更进一步。

但梅利号所在的印度卡利卡特，并不是缺乏还手之力的菲律宾土著。当地统治者隶属于松散却很庞大的毗奢耶那伽罗帝国，很容易从更高君主那里获得大量支援。这才让商团满足于暂时蛰伏，没有闹出像围攻马尼拉这样的武力举动。而他们远在孟加拉和马六甲的同僚，则一直有条不紊的向弱势方向推进。经常以直接或间接手段，对缅甸或马来亚海岸实施军事威慑。

这种现象本身，也道出了海上国际体系的最大缺陷。由于找不到足够强大的海权势力支撑，他们无法对任何存有相当实力的区域直接动粗。作为末代哈里发驻地和世界的头号圣战者，强大的马穆鲁克王朝却远在埃及。不仅对发展海军没有十足把握，连相关的技术部件都最好由意大利商人从欧洲直接运来。虽然他们始终将麦加这样的红海贸易重镇控制下来，却无法为离开港口的商船提供多少增援。仅仅依靠散布在大洋各地的武装商船与贸易渗透者，维持了一种很难为后人所轻易察觉的潜在影响力。同时也不忘通过放贷手段，将很多并不直属于王朝的港口都控制下来。加上哈里发对许多海外寺的精神感召，继续强化着让人细思极恐的柔性规训。

只是这样的庞大体系，终究抵不过强势力量的雷霆打击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最先与向海洋霸权发起挑战的葡萄牙人，本身就在本土经历过数百年的再征服运动。从而培养出好战斗勇的群体性格，也对长期作战有着极好的适应能力。当目的明确他们冲入环印度洋世界，就很容易集中兵力，逐个拔除那些需要重点针对的目标。作为马穆鲁克埃及的主要合作伙伴，南方的卡利卡特与北方的古吉拉特都受到严重冲击。

但收到告状的埃及宫廷，也要在第一时间向欧洲方向求助。直到意大利战舰与奥斯曼士兵到位，才有能力在数年后开启真正战略。在此之前，只能通过警告教皇、扬言拆毁耶路撒冷圣墓等惊天嘴炮，发起虚张声势的恐吓威胁。不过，以驱逐基督教势力为己任的圣战舰队，还是要在成军后先去亚丁湾催收欠款。然后才磨磨蹭蹭的向东进发。最后因人员装备全部是东拼西凑的外部输入产物，免不了在1509年的第乌战役中全军覆没。那也是海上国际体系衰败的另一个标志性事件。

此后，整个整个环印度洋的商团都开始调整策略。通过更富有活力的奥斯曼土耳其支持，发起多次大规模军事反击。尽管难以从根本上将葡萄牙人驱逐出去，却也在很长时间里保持了微妙均势。但旧式的柔性渗透策略无疑被认定为过时，并和外强中干的马穆鲁克核心一起遭到无情抛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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